我已经决定吃喜欢的东西,过短命的人生了。

避无可避

*红海狙击组,题目瞎起的



顾顺和李懂的探亲假时间有点特别,又刚好撞在一起,批下来的时候免不了被调侃一番。队长忙,巨忙,徐宏帮他跑的腿,劈头便问:“你俩是要赶回去参加高考呢?满18了吗?”

牛逼闪闪的狙击手和他(自以为)的观察员面面相觑,扭头动作整齐划一,不愧是打配合的,稳。

“副队,我当年可是保送。”

顾顺嚼着口香糖,就差没吐个泡泡。

 

除去路上的时间,七七八八算下来,也还剩个好几天。顾顺麻溜把自己的事情办好,基本上咸鱼一条。他不是个坐得住的人,刚买的新款通讯工具在手掌里抛过来,抛过去,终于摁了个号码,没存名字,全凭好记性。

电话正在接通,居然还是彩铃,《月X之上》。想不到啊想不到,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李懂,铃声如此奔放。顾顺在这头笑,脑子里转了两个弯,把损人的话演习了一遍,就等着对方捡起白手套,然而落了空,暂时无人接听。

哟,看来回家的生活丰富多彩。

他也不急,决定过会儿再打,跑Store里下了个排行比较靠前的游戏,起名字的时候犯了难,他这个人,什么都好(自以为),就是没啥文采,想了半天,在屏幕上摁了个个拼音,还没等确定,电话就进来了,一看那串号码,乐了,露出八颗整整齐齐的白牙。

“喂,您哪位?”

面对这样的明知故问,那边停顿了大概一秒钟:“你干嘛呢?”

“没什么,哥就是关心关心你,怕你闲着无聊。”顾顺盘起一双长腿,拿叉子戳茶几上的西瓜吃,齁甜齁甜的,咽了一嘴汁水。

“哦,那没事我就挂了,忙着呢。”

忙?忙什么?这一大早的,离《朝X天下》都还差几分钟的时间,又在假期里,到底有什么可忙的?

顾顺闪过一串吐槽,那边眼见着要挂电话,他嘴里的瓜肉来不及吞,给呛了个结实,硬是没咳嗽,忍了。

“你等会……着什么急啊。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,你家不是离那什么挺近的吗?我决定过去看看,说不定能路过。”他倒了一大杯凉水,没喝,拿在手里。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恰好路过,我给你个机会,请我吃饭。”

这一回,沉默的时间更久,顾顺的眼睛从墙上的闹钟,过渡到桌上的台历,想着自己的手指间是不是能长出个蜘蛛网,那边总算有了回应。

李懂迅速报了个地址,末了补充一句:“找得到,就请你吃饭。”

“哟呵!本来我也就是顺路,看你这态度,哥非找给你看!我跟你说……”

嘟嘟嘟。

靠。

 

路上堵不堵,全看日子选得好不好。顾半仙掐指一算,今日易出行。事实证明,老黄历说得没错,只可惜,全国人民的黄历都长一个样。等他杀出车阵,换了好几个导航,出现在李懂家门口,稳稳当当傍晚六点。观察员小同志,趿拉双拖鞋出来迎接他,蓝色塑料的,目测菜市场十块钱三双。

“怎么样怎么样?你哥我厉害吧!找目标这事,太简单!”

李懂家朝向不错,天边一抹红霞飞,恰好打在他脸上,杏仁样的一双瞳仁被映成焦糖色:“要不要给你准备个红毯?”

说是这么说,手上没闲着,挑出一双拖鞋。好么,跟他自己脚上的同款,就是尺寸大上一点,可能真是批发来的。

“换上。”言简意赅。

进了门,桌子上山清水秀的,全是佳肴。一位阿姨,眉眼间跟李懂有几分相似,想来是他妈妈,做乖巧状道声阿姨好,恨不得时光倒流十分钟:忘了买见面礼。

他心里很是不好意思,屋里另外两个人读不到他的脑电波,该干啥干啥,招呼他坐下。顾顺一看自己面前已经摆好一副碗筷,下意识望向边上坐着的战友,对方在家的状态倒是比较放松,即便如此,也没有更活泼一些,夹了只漂亮的鸡腿,放到妈妈碗里。

人生像一盒巧克力,但总有人会拿到那袋防腐剂。顾顺好不容易厚着脸皮挨到晚餐结束,李懂从冰箱里拎出个包装精美的盒子,上面还扎着蝴蝶结,蜡烛做成亮闪闪的一句短语:Happy birthday,将他的窘迫推向高潮。

好样的搭档。顾哥哥天不怕地不怕,只是这一刻,内心晃过一丝丝绝望。

但他不是一般人,眼疾手快抢下收拾桌子的活儿,最后以失手打碎一只盘子告终。

李懂和妈妈慢悠悠收拾残局,顾顺是被默认原地稍息不要动的那位,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。

空调吹着,电视机开着,面前还摆了一盘切好的西瓜,又是西瓜。他没吃,看几眼忙活着的战友,他干活很麻利,居家也是一把好手。按理说,军旅生涯应该把每个人都锻炼出Max级的生活技能,到顾顺这里却不太管用,除了下死命令,必备的那些,他基本上跟自己之前没多大区别,一双手火里血里趟过,就是不懂阳春水的滋味。

他坐的位置靠窗,窗台外摆着几盆绿植,水珠像小小的玻璃球,从青黄色的叶片上跌落,雨说来就来。

“我去把衣服收了。”李懂放下手中抹布,顾顺跟在他屁股后面。

“你来干嘛?”

“我,出来看风景。”顾顺取下件衣服,运动装,很普通的款式,干干净净的皂香,就快被晒干了。

“你老老实实回去坐着吧,尽添乱。”

顾顺像只被踩着尾巴的家猫,跳起来:“你还说我呢,怎么也不跟我说今天阿姨生日?我看你就是存心!”

李懂在憋笑,他脸上有个很浅很浅的梨涡:“我以为你找不到地方。”

“去!别人说这话我信,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。你这个人,可以说是很虚伪了。”顾顺再怎么吃亏,嘴上也不愿认栽,瞎话在舌尖上翻个跟头,落地还算稳当,也就相对清醒,猛地想起自己那副摆得整整齐齐的碗筷,如果没记错,这肯定是在他进门前就在那儿了。

他想着杀对方一个回马枪,漂漂亮亮赢一仗,不料被先下手为强:李懂把自己原本抱着的一堆衣服往他怀里一塞。

“抱稳点,弄脏了你帮我洗。”

两人一路唇枪舌剑,战回客厅。他妈妈不仅自己收拾好餐桌,还多洗了一盘杨梅,鲜红的果子在白瓷盘里盛着,煞是好看。

“下雨了,你也不好走,我们家小点,不然你今晚跟懂懂挤一挤?”

哈哈哈哈!

顾顺耳聪目明,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,当下就很想嘲笑一番了,憋笑的滋味不好受,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人不停掐他的腰。

“没事儿,阿姨,我跟懂……李懂在队里也住一起。”

“他的意思是,我们是舍友。”李懂皮笑肉不笑。

顾顺洗澡,磨蹭个半天,腰上被掐过的那一块紫红紫红的,下手可真狠,不过这也没阻止他不合时宜的好胜心。

头可断,必须挽尊。

他大摇大摆,洗得香喷喷走回他今晚将要栖身的房间,进门看见李懂盯着电脑屏幕,里面正放着一部去年的票房黑马,算算日子,上映那会儿,刚好是他们在北非那时候。

“好看吗?”他凑过去,李懂没说话,也没看他一眼,沉默得像块石膏像。顾顺伸手在他面前晃两下,总算赏脸,把脸扭过来,冲向他。

李懂眼睛很大,像鹿,像初生的小马,像温和无害的食草动物。单看这张脸,确实很难把他跟“战士”这个词联系起来,更像是个大学生,架着眼镜抱着书本,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去上课,旁人不知道他枪法很准,在鬼门关上徘徊过几遭。

顾顺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,干脆看起了电影。里面的子弹像长了眼睛,都擦着主角和他的小伙伴们身旁过,差不多的残垣断壁黄沙红血,似乎跟他们没太大关系,两个世界切割开来,一百二十分钟过后,肯定是个happy end。

顾顺妆模作样,打了个很夸张的哈欠,没去看李懂的表情,顺手把播放器关了。

“你对电影的品位不行,改天我给你介绍几部。”

李懂靠在凳子上跟他说话:“你现在就说,什么好看?”

“比如说那个……”顾顺记不得今天是第几次把话咽回肚子里。《卡萨布兰卡》,他以前跟着爷爷一起看的电影,同名歌曲被放滥,他也还是很喜欢,如今对着李懂认认真真的眼神,却突然说不出口。

其实没什么,是吧。上过修罗场,不沾血,别想下来。这个道理,他一直都懂,也清楚自己的搭档不是个矫情逼,只是这天晚上,江南小城,刚刚下过一场留客的雨,这些事,不提也罢。

“都什么时候了,睡觉。”顺手摸了一把李懂毛茸茸的短发,沾了一手洗发水味儿。作为天字一号厚脸皮客人,自己率先躺上那张一米五的单人床。李懂很嫌弃地拍拍刚刚被他摸过的头发,挤上去,把他往旁边推。

“你挤到我了。”

顾顺转过身,看他一脸无可奈何,心里乐开花,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学男生:“那是你太胖了。这两天上秤了没?没有的话赶紧称称,不然我怕以后你目标太大,暴露我……哎哟轻点!”

旧伤未愈,新伤又来,还是在同一个位置。顾顺指指自己几乎被掐得皮下出血的皮肤:“有你这样的吗,我是客人!”

李懂不管他,顺手关了床头的台灯,声音里止不住笑意:“睡觉。”

顾顺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看着他躺下来的背影,身体配着着呼吸轻轻起伏,他轻轻把自己的手臂搭上去。

在部队呆久了,生物钟比公鸡还准时,假期里依然雷打不动。顾顺想着,自己大概是没有睡懒觉的命,看见旁边的李懂,正往自己身上套运动服。

“看什么看?跑步去。”

顾顺是个会往行李箱装运动服的人,也是经年累月的习惯。两人一路跑到某家洋快餐前停下,早上还没什么人,座位很多,挑了个靠窗的坐下。屁股刚挨到凳子,顾顺又站起来,几分钟后,手上拿了俩草莓圣代,递给李懂一个。

“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吃草莓的?”他嘴里塞了口汉堡,说话有些含糊不清,腮帮子鼓得像只越冬松鼠:“不是,你一大早吃冰淇淋?”

“啊,怎么了?”顾顺拿了根薯条,挖一口冰淇淋送进嘴里:“你吃不了?不是吧?”顾顺笑嘻嘻,看着李懂拿勺子,在圣代里绕一圈,把果酱果肉舀出来,放到自己那杯里。

“太甜。”圣代没了果酱,像一座小小的雪山。李懂低头,把“雪山”搅了搅,吃一口放下,去找还没啃完的汉堡。几个年轻姑娘,刚进来就朝他俩的方向看。顾顺看看那边,又看看埋头苦吃的李懂,问他:“我说,你怎么没有女朋友?”

这话终于是把他呛着了,满世界找可乐,顾顺给他递过去,心里琢磨有这么夸张吗。

“问这个干嘛?”李懂气还没顺,声音虚得厉害。顾顺咬一口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,不以为然:“看你给吓的。也是,你这么闷,难。”

“你不闷你厉害。”李懂总算吃完了那个汉堡,擦擦嘴看他:“那你怎么也跟我一样单着?”

坑人者,亦被坑之。

为什么单着?匈奴未灭何以为家?战场上刀枪无眼,说不定哪天就挂了?也许这些都是,也许都不是。小懂同志一张娃娃脸,谁见了都想上下其手欺负一番,实则脾气像头驴,不怎么接他的话头,一旦接上,要么打破砂锅,要么见血封喉,他领教了大半年,还是没学乖,该。

“我宁缺毋滥。”

这敷衍得太明显,明显到对手都不屑跟他再战,白他一眼,把两人面前的残局收拾干净,扔进垃圾桶,转身去洗手。

顾顺心里像张窗户纸,被人撕开了一条极细的缝,又拿胶水粘回去,莫名有些憋得慌。观察员没及时注意到狙击手的情绪变化,大热天,顾顺把手插口袋里,下楼被李懂往身边拽了拽。

“下楼梯靠右。”

那只手上的水还没擦干净,柔软微凉,在他手腕上留下一圈湿润。

顾顺跟在他身边,亦步亦趋。反正自己是个游客,想那么多也没意思,干脆放平心态。可李懂不是个好的导游,没人跟他说话,他就真的不太开口。身边晃过的都是寻常景致,没什么合适的话头。

“你不是说,要去观光吗?”李懂放慢脚步,突然回头看他,显得这个问题很郑重其事。顾顺一下没反应过来,愣了愣,干脆不走了,把脚边一颗挡路的石子踢到一旁。

“你这是要赶我?”

李懂突然就笑了,笑声在清晨的空气里像吹破一只肥皂泡泡,斑斓的身子“啪”地绽开,很轻。

“不是你自己说要去的?”

“我……你管不着。”顾顺觉得自己成了只被扎破的气球,肚子里有气,一下被放光,在心里留下个针尖大的疤,不上不下,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气势,这其实不像他,但转念一想,他该是什么样?不明白。

他思考着人生的终极问题,感觉自己有了哲学家的气质,李懂不会读心术,拍拍他肩膀:“想什么呢?你快点,去晚了就没了。”

没了?什么没了?

“啥?”

“我先说,我做什么,你就吃什么。”

“哎?哎不是,你刚才不是问我……”顾顺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停顿,摆了摆:“算了。”

李懂一脸关爱弱智儿童的表情,拽着他往前,走几步又放下。

以前这样的动作,都是由他来做,怎么现在自己变成了被动的那方?想不明白,想不明白就干脆别想。顾顺看李懂的侧脸,阳光从他头发丝里漏下来,在睫毛间跳舞,像一只最终变得调皮的家猫。

 

晚上,阿姨拿出自酿的梅酒,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。顾顺不怎么能喝酒,倒不是酒量的问题,酒喝多了手抖,对狙击手是大忌。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清凉酸甜的液体下了肚,心里似乎畅快了一点,好像杯子里装的不是酒,是说不清的情绪,想不开的结,统统咽下去,也就好了八九成。

“你少喝一点。”

他刚把杯子放下,李懂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,挠得他耳根子麻。

“一两杯又没事。”顾顺说话的样子像个听不进劝的男人,夸酒酿得好,又多添了一杯。

“ 不行!”斩钉截铁的祈使句,把同桌的另外两个人吓了一跳。李懂晒成小麦色的皮肤,还能看得出微微脸红,仿佛熟过头的柿子,一口咬下去,该是糯甜。

“阿姨,我不太能喝,以茶代酒。”顾顺说着抱歉的话,捡起只白茶杯,不忘拿手肘捅捅李懂,似笑非笑:“你紧张什么。”

他甚至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,气运丹田,然而直到快被自己的真气憋晕,也没等来那只掐他的手。腰上的皮肤幸免于难,不疼,变成了痒。

 

顾顺坐在李懂的椅子上从左转到右,从右转到左。他个子高,坐上去脚挨着地,也懒得调升降。李懂进门,看他一个人玩得很开心,把手上的牛奶递过去,顾顺接了,没喝,放在身后的桌子上。

“怎么,拿牛奶跟我聊人生?”

李懂大概没注意到自己常有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,顾顺全看在眼里,比如说,翻白眼。只是他的白眼毫无杀伤力,更像一只被熊主人折腾到懒得反抗的猫:你爱咋咋地。

“爱喝不喝。”椅子被人强行霸占,他也懒得去撵,拿本杂志爬上床。顾顺膏药似的跟上来,把挡住他脸的杂志强行往下摁,两人四目相对,大眼瞪小眼。

“你这么闲,我电脑上有全套罗塞塔石碑,你去学英语好不好。”李懂这会儿不方便跟他闹,书被死死按着,搞不好就四分五裂。

“我六级早过了。”

“那学法语,说不定……没什么。”李懂垂下眼睑。他睫毛长,长得能防风,带了假睫毛似的又浓又密,瞳仁躲在这后面,像一对黑曜石,珍贵又不骄矜。

容易让人看一眼就惦记上。

“这算什么呀还跟我客气。”顾顺是真不客气,说话间,伸出手轻轻去抬李懂的下巴。这本来是个没什么深意的动作,互相开开玩笑,正常得很。

是啊,正常得很。

顾顺不止一次为这“正常”在无人之处苦笑,却也受益于这份“正常”。如果他们不是战友、彼此间最亲密的搭档,恐怕也难以相识。人就像大海里的水,看上去都差不多,但这一滴和那一滴之间的距离,也许是一张手掌宽,也许是南北两极。

所以他能肆无忌惮地揽他的肩膀、牵牵他的手、理所当然地把他圈在自己怀里,听他或杂乱或平稳的呼吸,把自己刚刚刮干净还留着须后水香味的下巴放在他头顶,被新剪的短发挠得发痒。

他以为李懂会呛他几句,就跟平常那样,等了半天没等来想象中的唇枪舌剑,李懂嘴唇轻轻动一动,吐出两个字:“远点。”

“我说,你怎么这么不待见我。”顾顺低头,去找那双眼睛,眼睛的主人避无可避,又无可奈何,大概是想采取龟缩战略,不出声。

狙击手的耐心有目共睹,他要是想耗,敢打包票,自己绝对是能赢的那个,但是没意义。

没人能欺负得了他顾顺,小时候是初生牛犊,长大后没成为那只虎,他不屑于怼天怼地,他在自己的领域,就是天与地。

只是沧海桑田乾坤倒转的事,也在悄悄发生,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。山无棱,天地和,不是不可能,只是缺了那下一句。

他先前耍流氓的手,摸了摸李懂的脑袋,真把他当自己养的猫,养到最后,毛孩子变成了主子,伸出爪子要挠他,他还挺乐呵。

“没什么,我就是突击测试,看看你的抗压训练成果有没有保持住。别多想,你暂时还是我的观察员,我得对你负责。”

“暂时?”李懂像一台有点小毛病的唱片机,隔了许久终于出声: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字面意思。”顾顺换了个姿势,摊在李懂身边,抬眼看他杏仁一样的眼睛,心里像吞了颗苦杏,牙齿发酸。

“你还想当一辈子观察员呢?我跟队长说了,你有这个天赋,说不定将来跟我争夺‘蛟龙’第一的人,就是你。”
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顾顺吞了那颗杏子,铁了心让它在自己肚子里生根发芽:“就是假条批下来之前。”

李懂没继续说话,两人间像隔了块无形的屏障,只有空调的声音再响着。

“那,以后谁给你当观察员?”

顾顺愣了愣,还是笑了,尽力笑得好看些。是凤凰,就要栖身梧桐树,这是他所希望的。

他坐起身。李懂的眉眼比先前凌厉了些,人还是干干净净。战士跟干净,其实不算一路词,在他身上却融合得这般好,大概是老天垂青,旁人学不来、偷不走,他也如此。

自己的那些小情绪,太危险,只能烂在自己心里,就不要拿出来现眼了。

“怎么?舍不得我?”

李懂依旧没出声,用肢体语言回答他。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,打开,里面躺着一条绳结,看上去刚好能系在手腕上。

“护身符。”李懂给他做介绍:“据说很灵。”

除了狗牌,他们身上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饰品,李懂也从来不迷信。

“给我的?试试。”顾顺把绳结往自己手上套,大小很合适,他晃晃那条多了一只装饰品的手,希望自己看上去洋洋得意。

“挺好看。”

“你以后换了新观察员,别喝酒。”

“为什么?你都跑路了还想管着我?”

“反正……不好。”他支支吾吾,眼神躲闪,倒是让顾顺暂时放下了他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不愉快,拍拍他的脸。

“跟我客气什么。”

李懂那边像是下了巨大决心,叹口气。“你真想不起来了?”

顾顺摸摸后脑勺,最终点点头。“嗯。”

“就那什么……呃,你喝酒以后,废话很多,说你志愿填了军校,是偷偷瞒着家里的,开学那天你爸才知道,把你打了个半死……你小时候有恐高的毛病,为了当狙击手硬治好了……还有……”

一桩桩一件件,确实都是他造过的孽,更可怕的事,他对于自己的这番剖白,完全没有任何印象,任何。

‘还有’的后面,李懂来了个停顿,不算短,顾顺在这段停顿中充分感受了一遍何为羞愧,极其羞愧。人为刀俎,他为鱼肉,现在刀被李懂拿在手上,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立刻、马上手起刀落,来个痛快。

他引颈就戮,脖子上没等来冰凉铡刀,嘴唇倒是被什么温软的东西附上,有一股淡淡的牛奶香。等他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,李懂已经扯了床上唯一的薄毯,无处可逃,唯有把脑袋蒙得死死。

“所以,这都是我那次做了混账事?”

他一拍如堕黑洞的脑袋,总算想起来是什么时候:某庆功宴,恰逢队长生日,一群人起哄说双喜临门,他跟着喝了不少,直到十五分钟前,他对这件事情,唯一有印象的是自己提前退了场,把他拖回去的人,正是自己的好搭档。

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他俩知,危险之高,瞬间把自己心里藏着掖着的那点东西给比到尘埃里,像一条深海巨龙,他掂量掂量,自己身上这点肉,大概不够它塞牙缝,但是直到现在,他还好好活着,活蹦乱跳,全须全尾。

他来不及骂自己傻逼、不争气,锻炼得极好的两条胳膊把毯子一掀。好么,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捂的,李懂整个人发烫,像只刚蒸熟的大虾。

“你刚才亲得不行。哥这次免费教你,下一次,得收学费。”

 


end

评论(28)
热度(413)

© 一块饼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