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已经决定吃喜欢的东西,过短命的人生了。

Primi passi

.狗血剧



“人见了魂飞魄散,卖弄杀俏冤家。”



世间所有的萍水相逢,都是蓄谋已久。

妖狐赶上了最晚一班地铁,心情不错。从一堆收藏里挑了块成色普通的,限量版有编号,麻烦。同时跟着他出来的还有两包烟和个火机,打了,里面没油,又是个温室里的摆设,刚下过雨,顺手甩水沟里,在便利店买了个塑料的,进站前把烟摁了。地铁里很空座位很多,走了一站上来一个醉汉在他身边坐下,从小声呜咽到嚎啕大哭。对面的小白领咂咂嘴又继续睡过去,一对情侣对着手机低头笑,相爱中的人,对方就是全世界。下车时妖狐把开过的那包烟塞到醉汉手里,出来才发现没给他火机。

妖狐住的地方离地铁口挺远,也没有车会经停。他走到一半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撬了那辆自行车的锁。一只狸花猫被他吓跑,脏巷口有个男人,斜靠在墙边都比妖狐高,金色头发在没有路灯的夜里过度明亮了,风衣剪裁精良,并不十分簇新,妖狐抽抽鼻子,空气里有铁锈的味道。

他伸手去撩男人的刘海,眼里乱琼碎玉,碾碎了乾坤,只是这座城市不爱下雪,爱下雨,这白生生一块好肉,放在这里怕是要被不知餮足的家伙大卸八块。妖狐把抽了两口的烟从嘴里拿出来塞进对方嘴里,并不怕别人嫌他。

他嘴里叼着的烟没吐,说话很费劲,妖狐竖了耳朵去听,说的是我讨厌这座城市。

妖狐屋子不大,东西放得很满,用他的话说,家就是用来放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地方,如今鬼使神差,被他放进去一个大活人。

他包扎的技术很烂,不认输地想要扎个蝴蝶结,失败许多次,最后是伤员看不下去,自己动手用一个性冷淡的平结草草了事。

妖狐给了他一颗止痛片和一听啤酒,啤酒被他自己喝掉了,连热水都没倒,他就着唾沫把白色药片吞下去,喉头轻轻一滚,妖狐心脏扑通一下。

他捧着一盆血水到走廊尽头的厕所一股脑冲下,红色的漩涡转几圈没了影。在洗手台胡乱擦几把脸,镜子上一道划痕把他的脸一份为几,像惊悚片里的艳鬼,那漂亮能带到棺材里去。

妖狐想给他擦擦脸,发现人已经睡着了,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,给脸投下一片阴影。他已经知道了人叫什么,他叫大天狗,在妖狐出去倒水前知道的。大天狗问他,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?

妖狐声音温温的,说我知道的。

大天狗的行当,比妖狐的要高危许多。不一定衣锦还乡,大多数战死沙场。妖狐曾经听说过一个,胸口被人开了一枪,坐在地铁里随着车流绕了城市好几圈,六个小时以后才被发现。他想大天狗应该属于衣锦还乡那一类,今晚也许是欠了点运气。

他现在在妖狐屋子里,在床垫上睡着了,呼吸平稳,像睡在自己家里一样。妖狐坐在旁边看,心想这杀手真是十分不专业,现在他拿把指甲刀都能要了他的命,又有些气恼,怎么说捡就让人捡了,如果遇见的人不是他妖狐是别人,他是不是也跟人回家?

妖狐倒出一片止痛片就着半听啤酒囫囵咽下。他斜对面,往下的那家,每晚娇喘连天,夜猫听了都绕着走,没伴儿的拿牙根咬棉被,妖狐也就当个BGM,判断每个男人的持久度。他开了窗,一双包裹在破洞牛仔裤里的长腿搭上窗台,把易拉罐拦腰捏扁照着那扇窗扔,正中了那块涂到玻璃上的红漆,收获几声咒骂,脸红心热的擦碰声一点没停下。

倒是把一个被荼毒多时的人撩起了邪火。

蹑手蹑脚在人边上躺下,屋里没灯光,大天狗小半张脸笼在阴影里,剩下的蒙了层月光。好看的人成了个亡命之徒也好看,应该被入画的。妖狐拨弄那缕他早先撩过的金发,软乎乎指肚碰到了他额头,温度不低。

不管世道如何身处何处,药店诊所之类的东西还是有的,不能打他们的主意也算是个约定俗成,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全须全尾无病无灾,要不怎么说求医问药。

药剂师小姑娘打着哈欠开了弹簧门,妖狐在门口候着,下了一夜小雨,头发黏在额头,青黑眼眶在白得几欲透明的脸上像小烟熏,把某几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,不知道的以为他遭了多大罪受了多重伤,一问是买退烧药。

外带各类跌打损伤标配。

药店的莹草跟妖狐也算半个相识,说他看着挺完整到底伤了哪儿,是不是终于让哪家的烈女剁了第三条腿神功终成?

妖狐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弯下腰捡落在地上的白纱布。“人都有个旦夕祸福,我这是有备无患。”

莹草在这一带混了许久,都是煤球也洗不干净,听他话里有异,一双手煮得了济世的壶,也能卸了妖狐的胳膊,拍在一堆药上。“你撬锁就撬了,别沾血。”

妖狐金灿灿的桃花眼漏掉一丝光,嘴唇松了松,求姑奶奶高抬贵手。“其实吧,我昨晚捡了只伤猫。”

他回到家,大天狗眼睛紧闭还在睡着,好像睡了一百年,等待一个人去吻醒,这个人显然不应该是妖狐,至少他是那么认为。妖狐想把他推醒吃完,想起莹草交待饭后服用,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只发现了一大袋海苔,保质期都蹭掉了,显然已经过期,不同的是过期一天还是一百年。

妖狐除了失眠,基本上不会早起,一夜没睡他折腾坏了,生理泪水挂在长长的眼角上,重新抓了零钱和钥匙决定随便买点什么回来塞进睡美人的肚子,脖子上碰到个物什,冰冷尖锐,他很清楚那是什么。

“我不会说出去的,我保证!”

“凭什么相信你?”

声音不大,还是气音,放在灯红酒绿里是诱惑,在当下成了无常的勾魂索,说错一个字妖狐小命不保。在河边走得多,干脆把脚光着,鞋子没湿着,钓上来条杀人鲸,可荒诞。

妖狐也算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,谈话对象不好糊弄,耳朵根滚下汗,有闷出来的,更多是命悬一线的紧张。
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
此话一出就十分被动,大天狗好像挺满意,把人拽到窗前,下面是横七竖八许多羊肠巷子,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拐角。
 

“去那家。”

妖狐看了一眼,十分绝望闭上了眼睛。

那家是这附近最难吃的一家店。

养宠物见得多,养个杀手的妖狐这是头一遭。不懂人口味,胡乱买了一堆,钱都差点忘了找,老板挺高兴,毕竟这么瞎的人不多了。

大天狗好像对吃没有什么要求,坐在妖狐的地板上就着那堆不知所谓的拿起就吃。他有副好相貌,好到让人忽略了他身上的血迹忽略乱糟糟的环境,只剩他一个覆盖着万事万物。他吃得很仔细,没有一滴汤水漏下来,滴到变形变色的地板上,不像个被捅了一刀的杀手,十足享受悠闲假期的贵族派头。

所以,妖狐委屈着双腿蹲在旁边一小点空地板上并不算丢人,只是他很困,大天狗占据着他的床垫和一堆抱枕,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躺上那么一小会儿。

好吧,只要他小命能保住,他也不介意再熬个几天。

然而他并没有这么个证明自己自制力的机会,在大天狗翻看他房里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的三俗侦探小说的空挡,他把持不住地睡着了,睡到山河日月颠,最后被大天狗不耐烦叫醒。

“去弄点吃的。”

跟杀手共处一室还没有被干掉,算是件稀罕事。妖狐觉得他留着自己的小命,也许是因为自己做饭还不错。他喜欢做饭,尤其爱切菜这一环节,植物啊动物尸骸啊等等,被葱白手指抄着菜刀在公用小厨房的砧板上剁得更碎,扔进油锅里通通炸成金黄。

大天狗第一次看到他端上来的那一大盘油腻,皱了皱眉。妖狐不知道他不爱油炸,他第一次养杀手,没有经验,如果过了这段日子他能安然活下来,说不定会写一本《杀手饲养指南》,然而他目前为止在垂死挣扎的路上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
第二天他把菜换了清蒸鱼,还弄了盆青菜汤。可惜大天狗不允许他走太远,不然他想买盒蛋挞,那个附近没得卖,得坐地铁去。

大天狗不太说话,妖狐发现他过得十分规律,一日三餐,甚至不熬夜,早睡早起,低碳环保。他很惊讶,杀手他以前不是没见过,一个个身体力行把每一天过得像生命中最后一天,连妖狐都会喝一杯,大天狗没有任何不良嗜好,在他这里目前唯一的嗜好就是看他房里堆得到处都是的侦探小说。

这唯二的,就是叫他去做饭。

妖狐的房间采光不好,常年充斥着一股霉味儿。他撅着屁股检查着墙角有没有在雨季长出菌类,后腰露出一片月牙,扭头望向大天狗,对方正捧着一个系列的下,突然抬起的眼皮反而把他吓了一跳。

“说。”

“那个,你要不要洗个澡?”

“...”

妖狐这栋楼里,热水供应是有时间限制的,还得刷卡才能用。他俩挤在闭塞的小隔间,妖狐脱了上衣准备脱裤子,他身上带着介乎少年到青年的气质,一汪锁骨在蒸腾水汽里打颤,大天狗脸上又一次出现了看见油炸的表情。

“你干什么?”

“洗澡啊”妖狐莫名其妙,难道还穿着洗?

大天狗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。“不许脱光。”

妖狐穿着条底裤往身上打沐浴露,递给大天狗一瓶洗发水。天气太闷了,两个人除了身上的水,边洗边流汗。大天狗肚子上的伤口露着,像个狰狞的纹身,妖狐拿了干净纱布帮他擦,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,整个人抖了抖,这一抖,水管里的热水刚好用尽,挣扎几下喷出的凉水把两个人从头浇到尾,妖狐对着大天狗结实的身体打了个喷嚏。

大天狗表情瞬间变色,妖狐以为自己要被灭口,他伸手关了水,随便擦了擦套上衣服推门往外走,妖狐追上去,对方突然急刹车停下来,看着只穿着底裤的他,表情怪异。

“你把衣服穿好。”



大天狗是妖狐见过的最奇怪杀手。

他因为养着大天狗,许久没出去撬锁,甚至没办法销赃——摸来的那块表还揣在身上。不干活就没钱,他对着钱包发愁,大天狗把自己的钱包用一条毫不在意的抛物线甩到他面前,里面的纸币数量足够让意志力并不存在的妖狐买上一张头等舱,在某个气候宜人的小岛上度过一个悠闲假期,把大天狗丢在小屋里发霉。

这里的菜市场并不成气候,摊子就地摆放,即收即走潇洒落拓。妖狐挑挑捡捡,铲了一个摊的海螺,也没多少,决定加豆腐做锅汤,把鱼也给买了,真当养猫似的,高蛋白补充十分凶猛。

妖狐买好食材往家赶,气压低得厉害,空气很闷热,大雨可能一秒钟就砸下来,也可能两天都下不来,这座城市仿佛一年四季都是雨季,区别只是出门带伞或洪涝灾害。

他跟许多楼里的住户挤在闭塞的小厨房做饭,老式抽油烟机十分吵耳,胳膊碰着胳膊,边上有两个人疑似因为拿错了菜在吵架,妖狐把做好的饭菜在一个大盘子上放好,灵巧穿过狭窄并堆满杂物的过道回到自己的那间屋子。

屋子里,大天狗半裸在地板上做俯卧撑。他的大衣没干,在二手市场淘来的电风扇吹着,风量和噪音一样可观,穿的裤子是妖狐在路边买的老头款,没差,一样把他的翘臀衬得险要,可见人长得好看了衣服就不太重要,长得好看了不需要穿衣服。

人是妖狐扒的,画面的瞬间冲击力还是有,他的手腕晃了晃,晚饭差点喂了地板,赶紧把盘子放下,扯了条不知道原来是干嘛也许是鞋带的绳子,把懒得剪的头发扎成一束,露出雪白一片后颈,在巧克力腹肌面前不敢造次,只把上衣轻轻撩起,让小腰呼吸几口凉快空气。

大天狗扒拉几下自己的饭。“又是鱼。”

妖狐心想养猫不都这样?说出来的是鱼比较有营养鱼腩有胶质利于肌肉再生长。

大雨最终是没下。

这种时候,下雨比不下好,下了凉快些,不下闷热异常,连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。褪黑素救不了妖狐,那点药力抵不过天气,他曾经死乞白赖求莹草给过几片安眠药,吃了睡不醒,睡醒了头疼,吃几天出现了幻觉,有人来杀他,他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,就再没碰过。

忍无可忍去开窗,裤子也没穿。不管春夏秋冬,底下那间屋子里的动静没停过,仿佛永动机。妖狐燥得厉害,恨不得脱了裤子让脐下三寸也出来透透气,刚扯开一丝松紧带往里扇风,大天狗一声“你在干嘛”,把他吓得差点从窗台滚下去。

蔫巴巴关上窗,那声冷的,把他的燥气生生赶跑。回头看见那大天狗,一双眼睛清亮,不像被扰了清梦的人,十足清醒,倒像从来没睡着过,也没困过,眼白没有一条红血丝,像放在白色天鹅绒上的蓝宝,这样的绝色,妖狐是不敢偷的。

“热?”

“嗯。”

您这不是废话么,就那么一个电风扇,还全让你占了。

妖狐去拿提前泡在水里的啤酒,咕嘟嘟喝下去打个嗝,想起屋里还有个醒着的,问他要不要。

本来也就是随便客气一下,他没见过大天狗喝酒,没想到他说要,还拿了妖狐手上那半罐,一口气喝光。

“那是...我的...”

“舍不得?”眼神和声音多了点情绪,倒显得没那么镜花水月,好像是不高兴他把啤酒看得太重?

“不是,你不是不喝酒吗?”

“我喝,少。”

妖狐对自己的聊天技能还是比较满意,大天狗就好像没把这一项点出来,每每能把天聊死,挫骨扬灰的那种。妖狐败下阵来,不知道咋接,抱了抱枕准备继续挣扎,大天狗一句话把他惊得三魂不见七魄。

“你不是很喜欢半夜三更摸我的脸吗?”

这就很尴尬了。

妖狐撬别人的锁,见到珠光宝气也是忍不住把玩的,他比较有道德也比较谨慎,摸完了还给人擦干净放回去,从来不拿走,因为他知道,太珍贵的东西,看看就得了,拿走是要出大事的,不是大盗,命里撑不住那样的险。

所以他只敢摸一摸。

这点小爱好被发现,他倒也不辩解,只把脖子一挺,像个慷慨就义的地下党。“你是要把我灭口?”

傻了吧唧一句话把大天狗噎笑了,笑起来真是好看,直穿心脏。

“你说呢?”

你说呢?

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鱼做做多了,妖狐闻得屋里有一丝腥气,化不开。大天狗的脸近在咫尺,却像隔了天遥地远,他咽下口唾沫,小巧的喉头滚动,移不开眼睛,也不敢再进一步,殊不知自己的眸子亮成鎏金的月亮,也是别人眼里的宝物。

大天狗伸出骨节分明的手,去挠妖狐的下巴。真是巴掌大一张脸,轻轻一捏好像要碎了。他嘴里像含了颗糖,一开始裹着妖狐的嘴唇吻,后面啃得要把人吞进肚子,妖狐被他压在身体下面,他伸手摸摸妖狐的左胸。

“你心跳好厉害。”

妖狐话都说不出,说得出的话可能想挂个急诊。

他觉得自己快死了。

大天狗的枪没要他命,刀也没捅进去,杀人利器是他的吻。

“是啊,我可能要死了”他把一双长腿缠上大天狗的腰。“你都是这样杀人的吗?”

他为这句话付出了点小小代价。

大天狗直接撕了他身上的衣服,那件衣服他很喜欢,被粗暴的变成了一堆破布扔到一边,他扭头去看,可能眼神里有那么点留恋,大天狗用手把他的脸扳回来,对上一张压抑着情欲的英俊脸蛋。

“看着我。”

妖狐坏心眼,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指,满意听到大天狗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,一边亲他一边伸手拉裤链,那条破裤子不愧是路边买的,拉链卡住了,大天狗又要撕,被妖狐拦着。

他用犬牙解决了那个小故障。

“你也是这样撬锁的吗?”

一报还一报,两个人嘴上都没吃亏,身体上,妖狐显而易见的下风,他还不要命去煽风点火,殊不知大天狗干柴一把,干到后面他嘴唇抖得厉害,缩在大天狗怀里脑子像不是自己的,本来就形迹可疑的床单一塌糊涂,他的声音终于是盖过了斜下面的女人,融化在大雨里。

他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。

第二天不知道几点醒的,醒来身边凉的,没人,不顾自己不着片缕,一下从床垫上爬起来摸钥匙,钥匙找不到急得拽头发,门被打开,大天狗拎着早餐看着光溜溜的妖狐。

“怕我跑了?”好像从昨晚开始,大天狗终于学会了笑这个新技能,时不时发动一下,把妖狐的心秒得渣都不剩。

“不是,我...”

我知道你不会跑。

半句话烂在心里没说,老实坐下来吃早餐。妖狐去找勺子,大天狗舀了自己面前的,喂到妖狐嘴里。

他好像只认识拿一家店,那家东西很难吃,现在还开得下去是这一带未解之谜。妖狐觉得吃他家的东西跟自杀没两样,所以这一口是他杀。

妖狐嚼得很仔细,死会不会痛?他流过一次血,像水一样往外冒,可能伤了神经,不疼,场面看起来很吓人,他想过,就算要死也不能这么死,因为表情可能会比较难看,他会难过,死了也难过。

所以他问大天狗。“你什么时候杀我?”

语气比较平静,就好像问你今天中午吃什么。大天狗手上停了一下,还是把粥放到嘴里吃下去,又满了一勺喂妖狐。

“好不好吃?”

这是句百分百废话,难吃,难吃得不得了,妖狐恨不得吐出去,现在却想吃到天荒地老。

“我吃饱了,你是不是才动手?”

大天狗把一次性碗放在地板上,也可能是摔,因为粥溅了出来,把他的衣服弄脏了。妖狐把碗拿过去,一口口吃里面的粥,吃了大半放下,嘴角留下一点粥汤。

“我在你口袋看见的,五个人的地址姓名,我是最后一个。”

“你以后不要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乱放,很容易被人看到的。”

“我现在吃饱了。”

妖狐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穿衣服,他长得招人,通体一身妖气,穿透布料扑面而来,这会子反倒干干净净清清洁洁,好似一个初生婴儿,一个献祭的处子。

大天狗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地板比较薄,他的脚步踩出不小的声响,他在妖狐的衣柜里翻着什么,那个衣柜是布制的,当时妖狐一个人装了挺久。

他找到一件上衣和裤子,扔到妖狐怀里,又蹲下去抱他,两张脸贴在一起,又人远天涯近。

“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?”

“我”

想做什么呢?

“我想吃蛋挞。”



妖狐借了莹草的自行车,那个自行车有坐垫,可以带人,一开始想说买,后来还是算了,本来就是撬锁的,就当是最后干一票,只是摸到了草爸爸的头上,这波不亏了。

他们在地铁站跟自行车告别,大天狗可能是坐不惯地铁,妖狐问他是不是因为不好跑路,收获一枚白眼。

最后还是坐了地铁。妖狐腿不老实,在凳子边上晃荡。地铁里不太兴让座,真正的老弱病残挤不上高峰期的车厢。他想自己第一次到这里就坐了地铁,那会儿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,只是觉得好神奇,神奇得忘记了原本的父母,家乡,现在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,忘记就是忘记,像丢了一样。

他一路上紧紧抓着大天狗的手,他知道他不会丢,他是他最后一个目标呢,只要他还活着,大天狗就不会丢,那可真是太好太好。

大天狗带他去了百货大厦,这里妖狐没摸过,他不喜欢逛街的时候还在工作,逛街就是逛街,谁都一样。

大天狗给他买了件衣服。“赔给你的。”

妖狐原本的那件可能抵不上这件的十分之一,送给他,他就收着。王婆让潘金莲用西门庆给的好绸好帛缝了身衣服,说是身后穿,他现在都不知道最后她穿还是没穿,书没有看完。

他想大天狗也许是不看这些的,不过也说不准,他连那些三流小说都看,所以他很好奇,所以他就问了。

“你为什么喜欢看我的书?”

大天狗的表情有那么点微妙,红了一下,小声说因为我想知道你平时干点什么。

他说这话的样子像个中学生,每天跟在喜欢的人屁股后面打饭,然后打一份一模一样的,就想知道他每天吃什么,喜欢吃什么,傻气的事做得仪式感十足。

妖狐趁人不注意偷偷亲他一口,笑起来空气都是甜的,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他俩是私奔的恋人,家族不同意他们在一起,但是哪里拦得住呢?爱情本身就是没有道理。

大天狗陪他去买蛋挞,那家人一直不少,两个人站着排队,排到了问他要多少,他伸出两根手指,店员拿了两盒,他后悔自己反应太快,以前买两盒,是顺手帮莹草带一盒,不知道大天狗喜不喜欢吃甜品。袋子里除了蛋挞还有个小玩具,小动物造型的手摇风扇,说是搞活动,买够钱就送。

晚上大天狗带他去吃饭,很高的一家餐厅,半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。这里的汤碗很大,装的并不多,只有中间一小片地方,算是容器,几个贝壳和虾就塞得满满当当,喝几口见了底。

妖狐切牛排切得十分专业,可能是多年砍瓜切菜的经验,切得刀贴着白瓷碗,划过一声尖锐,旁边的姑娘在自拍,瞪他一眼,大天狗冷冷一瞥,旁边立马噤了声,到结账都安安静静。

“好不好吃?”

妖狐在旁边吃一个名字很长很难记的甜品,上面有一个冰激凌球,摆着几颗蓝莓,不是蓝莓的季节,有些酸涩。

“我说,外国人整天就吃这个,挺值得同情。”

大天狗伸手揉他毛绒绒的头发,叫来服务员买单。

那栋楼下面有一个旋转木马,栏杆上一块牌子,“十岁以下儿童适用”,妖狐趴在旁边看,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还太早,但是他打着哈欠,靠在大天狗身上。

“我好困了。”

他们的房间里有一个微波炉,妖狐把凉了的蛋挞放进去热,跑去洗澡。这里的水很热,妖狐喜欢微微烫皮肤的热度,看起来不会有供应时间的问题。

大天狗跟在他后面进去,抹开他一脸的泡沫,把他抱在怀里吻。他似乎十分钟爱妖狐的嘴唇,像个饿了很多的人不知满足。妖狐得微微仰头,久了脖子会累,大天狗把他抱起来,他那么轻。

他那么轻,却有很漂亮的臀部,圆润挺翘。大天狗让他背对着自己,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两个人结合的地方。房间隔音很好,外面的人听不到妖狐的声音,热水开得很大,像温暖发烫的雨,他扭过头去,大天狗就含住他的小舌头。

后来他被吹干了头发擦干净身体抱出去,蛋挞盒子受了水蒸气,软软湿湿的。妖狐用手捧了出来,大天狗很想说,这个芝士蛋挞看上去像人的脑花,被塞了一嘴,咸甜咸甜,妖狐咯咯的笑,大天狗叼着那块蛋挞喂他,喂着喂着又吻起来,饼皮芝士馅撒了一身,妖狐成了个容器,大天狗一一把东西卷进嘴里吃掉,最后吃了那盘子。

妖狐皮肤骨瓷似的细,左腰上一个疤,大天狗用手轻轻摸,摸得妖狐很痒,忍不住笑。

“痒?”

“嗯。”

大天狗说话也不舍得把嘴唇挪开,四片软肉像用胶水粘在一起,见缝插针亲一亲,也不嫌嘴麻。

“你什么时候动手?”

“你为什么不跑?”

妖狐把头埋在大天狗胸口,听着他的心跳。

“我买了机票,随便买的,买了又不想去那个地方,到最后都没想好去哪,就没走了。”

他像想起什么似的,看着大天狗的眼睛。“如果我走了,你还会找到我吗?”

大天狗没有马上回答,他沉默着,伸手关了灯,在黑暗中他轻轻叹了口气,把妖狐的手拉到唇边吻。

“会的。”

会的。

妖狐想,那真是太好。

迷迷糊糊睡着,又迷迷糊糊醒过来,妖狐是被摇醒的,大天狗给他套上衣服。

“走了。”

走了?

夜深露重凄风冷雨,大天狗在前台借了把伞,跟妖狐挤在一起,伞大半倾了他那边,自己淋得半身湿透,在一个拐角停下。

妖狐看看四周,这里不算临街,但白天也是有人经过的,他的尸体会很快被人发现,想跟大天狗说换一个地方,却被对方狠狠抱在怀里。

用抱可能不太对,应该是揉,揉进身体揉进骨血,妖狐全身疼得快碎了,大天狗放了手,取下腕子上那块表放到妖狐手里。

“你看着时间,一个小时,一个小时我要是没有回来,你报警。”

妖狐甚至来不及问他要做什么,大天狗给了他一个很深很深的吻,转身的瞬间又折回来,把身上湿了大半的外套披在妖狐身上。

“你去哪里!”

妖狐声音发抖,大天狗没有给他他想要的回答。

“你等我。”

你等我。

“等”是一个悲凉的字眼,他有可能马上就回来,有可能永远都不回来。


妖狐在雨里站成一根石柱,庙塌了,他还在那里。这座城市雨水丰沛,谁知道是不是埋葬了太多伤心事?

他的永远也许只有一小时。

他忘记了大天狗叫他去报警的嘱托,想来并不是个好队友,关键时刻肯定会掉链子的那种。那块表本来带着两个人的体温,被妖狐攥着,攥得手指流血,面前的高楼大厦森森林立,像黑暗中的巨人,他不知道大天狗进了哪个血盆大口,眼里和身上不断淌出水。

他为什么不去死呢?他应该自己去的,他早该去的。

为什么呢?

妖狐脚下的水被踩出声音,哒哒哒像时间的流逝,像他手中不停走动的秒针。

他看见了大天狗。

大天狗半个身子都是血,衬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,不知道他会不会痛。

妖狐很痛。

他几乎是扑过去,大天狗怔了怔,扣动扳机的手放下来,摸他的脸。

“不是让你等我吗?”

妖狐摇头,声音断断续续。“你还没把钱包给我,我不放心。”

“放心吧。”大天狗拉他的手,放在那些殷红上。“不是我的,我到的时候,他们已经死了,我顺手收拾了对面。”

“现在。”

大天狗伸手摸摸风衣的内袋。“跟我回家吧。”


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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